陈果/著
四公里路,古路两公里悬在空中,连载还是古路硬岩 ,拿10万元修这样一条路,连载和拿苍蝇拍打老虎没多大区别 。古路找了好几批施工队,连载人家差不多都这样说,古路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。连载
任成立脸上有点挂不住 。古路再怎么说 ,连载在汉源,古路在路上,连载自己也算有头有脸,古路这几爷子脚底下的连载油抹得也太多了些!回头想想,古路也怪不得别人 。做生意首要图个吉利,赚钱多少人家也许不十分计较,要是亏了本,那是沾了晦气 。
骆国龙心里同样着急。为这事前前后后跑了十多年,眼看要上马了 ,“马”却高傲得很 ,让人心存戒惧,不敢高攀 。
邱建雄呢 ,到民宗局当局长也有几年了 ,在通往古路的路上也没少奔波。“米”的确是少了些 ,少到熬不出一锅稀饭,好些天里他端着碗总吃不出米香。
约个时间,骆国龙家火塘边 ,三个人的脑袋凑在了一起。思想统一下来:土坡路由村上组织村民投工投劳 ,有限的资金全部砸到硬岩上去。根据地理条件,硬岩施工分为一线天、咕噜岩两个标段,各分配2.5万元、6.75万元工程资金 。剩余7500元作为“公款” ,购置的凿岩机两个标段共同使用 。
接下来就是思想动员 。投工投劳没人反对 ,承包工程同样没人反对,只是同时也没人应声 。会也开过 ,理也讲过,可真正的问题一般都不是开会能够解决。看起来越大的理 ,往往越缺乏说服力,要不然也不会有村民张口问 :你们说管理好了有钱可赚 ,那些包工头就懂管理 ,为啥钱摆在面前也不捡?你们说自己吃点亏不要紧,做了好事 ,子孙后代都记得,我们也不怕吃亏也想做好事,但吃亏做好事也得有资本 ,打肿脸到底充不了胖子 。
寻思一夜,骆国龙有了新的主意。
那时候骆国龙是村支书,申绍华是村主任,申其军是村会计,三个人好得一个鼻孔出气 。因此,连虚晃一枪也没有,骆国龙对他们说 :这条路,也只有你两个修得下来了 。
两个人听得云里雾里 。闷了一会儿,申绍华说:开啥玩笑,凿岩机长啥样我还不晓得 。申其军说:眼看脑壳都不够用了 ,你还来锉脑筋 。
骆国龙给他们一人发上一支烟 :你们不会,家里有人会 。申绍平和申其安,我可听说,他们在外面吃得开 。
申绍华是申绍平的哥哥 ,申其军是申其安的哥哥 。他这一说,两个搭档抱怨起了书记 ,两个哥哥心疼起了弟弟。就听申绍华说:我兄弟是个老实人 ,就算我可以欺负亲兄弟 ,也不能欺负老实人吧 。话音未落,又听申其军说:亲兄弟明算账 ,我当个村会计,算计来算计去,算计的却是家里人 ,不行不行。
骆国龙闷了半晌,竟也理直气壮:这不没办法了吗?
申其军一听来了气:你是书记,要当垫背的也该你打头阵!
申绍华的话说得还要难听些:你这个样子 ,跟电影里的国民党军官好有一比——尽喊弟兄们往前冲,自己却当缩头乌龟 。
骆国龙终于还是说服了他们 。骆国龙说他之所以躲在后面是因为家里没人会使凿岩机,让他们上是因为知道他们的弟弟有这个本事,而他们又有说服弟弟的本事。骆国龙说如果这个方案再行不通 ,这条路也就成了死路一条,古路往后再修路的可能就比胡豆雀儿还小了 ,因为上边会说你几爷子拿到钱都花不出去 ,给了机会都不晓得珍惜。这一来以前的努力就都打了水漂,后人都会骂我们几个窝囊废 。骆国龙还说 ,没做过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,假如又赚了呢 ,麻雀腿上还有二两肉嘛 !如果赚了,那是好人有好报 ,要是真的亏了本,我保证当成自己的事 ,帮着他们往上边反映。
两个在外打工的年轻人,被当哥的打电话叫了回来。骆国龙说过的话 ,申绍华和申其军差不多原封不动搬给了他们。
是合同就得签字画押。到底才28岁,人年轻 ,也没当过老板 ,提起笔,申绍平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。他对申绍华说:咋感觉在签卖身契?
其实,把亲兄弟逼上阵前,申绍华也是打过一通算盘的。申绍平承包的“一线天”虽说只有2.5万元,毕竟断岩远不如咕噜岩长 ,而且申绍平本来就对操作凿岩机得心应手 ,就算真的吃了亏,大不了亏掉自己的工钱。算过小账算大账。说起来 ,申绍平在外打工也有七八年了 ,收入虽说不上高 ,细水长流加起来,一两万总是有的。可这小子有个烂毛病 ,今朝有酒今朝醉,吃了上顿不管下顿,所以钱没攒下来 ,媳妇儿也没娶着。往后日子长着呢 ,要是借这机会 ,学会当家理财 ,也算立地成佛。学啥技术还不都要交学费,何况这个活儿,说不定能挣上几个 。
申绍平平时没少赖当哥的罩着,就连后来 ,他的婚礼还是申绍华出面为他操办的。当哥的交代的事 ,平时稀里糊涂也就罢了,关键问题上却不得不唯大哥马首是瞻。因此,见申绍华没留退路 ,他也就只有硬着头皮把自己的大名黑字落在了白纸上 。
如果说申绍平多少有点儿“屈打成招”,对于在工地上“赚两个”,申其安心里的确是抱着一丝侥幸。这十几年,他参与修过的路多了去了 ,就连跟别人吹牛扯闲篇也时不时来一句:老子修的路比你走过的还多。咕噜岩这一段虽说岩子是硬,岩层是高,但“卤水点豆腐,一物降一物”的民谚他是熟的 ,开山打洞填炮眼他是熟的,咕噜岩的地形他也是熟的。千仞绝壁长得像豆腐 ,我恰巧就是那道卤水——在合同上签字时,他心里曾掠过一丝得意 。
“一线天”首当其冲。
申绍平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。合伙人骆云海矮他一辈儿,却是一起长大的毛根儿朋友,外出打工 ,一个往东,一个绝不往西。
炸药填满 ,引信点燃 ,雷管引爆 。
一声巨响填满山谷 。整座大山 ,还有大山对面的大山都在跟着震颤。
历时一个多月 ,悬崖路通到了一线天峡谷入口处 。
一线天传来的捷报,给了负责咕噜岩的申其安莫大的鼓舞 。
2003年3月15日,地老天荒的咕噜岩上,长800米 、包含了三个隧洞(最长一个为20米)的骡马道,随着最后一声炮响正式贯通。自此天险变通途 ,自此天梯成往事,自此小道响起驼铃声 ,自此村里村外不再谈路色变 、望路生畏、被路所困、为路夺命 。响彻山谷的那一声“轰隆”不是十月革命的炮响 ,但它同样宣告了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,同样振奋人心 ,同样值得古路人铭记与回望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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